Cappuccino @ 2PM

Ciao, it's Miranda. 從台北、休士頓、紐約到義大利,中間換了幾次人生; 不愛早起,下午2點的Cappuccino剛剛好。

這裡,是我放下的地方。


從小,我就是個敏感又愛觀察世界的孩子。

我喜歡靜靜地看著大人說話的樣子:他們皺著眉嗎?眼角帶著笑,卻藏不住哀傷嗎?我總能在他們準備翻臉之前,迅速找到可以安放自己的位置。

也許是因為家庭裡的氣氛總是緊繃、言語之間暗潮洶湧,我很早就學會察言觀色,讀懂語氣裡那些未說出口的事。我能感受到謊言背後的羞愧、情緒底下的脆弱,甚至連語言邏輯中不經意的破綻,我都能一一捕捉。

那些年,我以為這是「生存本能」,而我確實靠這些技能,安全地穿越了成長路上的無數雷區。

這樣的感知力被我一路帶進學生時代與職場。我也不斷練習怎麼在人群裡說話、傾聽、交換脆弱。我習慣深度對話,喜歡探討人性、哲學、未來,那些讓人精神發光的主題,總能讓我感覺自己像活著一樣。人性的複雜與矛盾,讓我對這個世界始終保有一種求知的慾望。

直到某個人生的轉捩點:我最親密的多年好友,忽然對我說,他覺得這樣「習慣探討深度話題的我」讓他壓力很大。

那句話來得太突然,像一記巴掌,毫無防備地打在我臉上。我愣住了。我明明一直都沒有變,我只是,誠實地做自己。只是,當我們人生的軌道漸漸錯開時,我的存在竟然成了他的負擔。

「原來……這樣的我,會讓人害怕嗎?」

那晚我失眠了。心裡像被打開了一道裂縫,反覆回放那句話。我一直知道,心思細膩、喜歡深談的人,可能會讓某些人感到不自在。所以在外面,我學會戴上社交的面具,用輕鬆幽默的方式適應那個我感到不太安全的世界。但在最親近的人面前,我會卸下那些防備,把最真實的自己交給對方。因為我相信,那才是「關係」該有的樣子。

那句話卻像一把刀,在我脫下盔甲、最脆弱的時刻刺進胸口。我無處可逃,只能靜靜流血。


後來有一段時間,我變得很安靜。也真的把自己關在家裡。

那種對自我的懷疑,像潮水般襲來。腦中充斥著討厭自己的聲音,就像小時候父母對我咒罵時那樣:「你太敏感了!」、「你活該不值得被愛!」、「你又笨又醜根本不像我們親生的!」……這些尖銳的聲音又活了過來。那部分真實的我,難道就不值得被愛與接納嗎?

回頭看,我不得不承認,在我情不自禁地分析他人、說出我觀察到的那些人性洞察時,我確實看過對方眼裡閃過的驚慌與不安。也許,這份太過直接的清晰,會讓人覺得自己被看穿、無所遁形。那我真的有資格,在未經對方允許的情況下,這樣揭開他的內在嗎?

來到義大利之後,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。這裡沒有人認識我,我也暫時卸下了台灣那一套身份與責任。獨處的時間多了,腦海中對人性與知識的渴望仍不時湧現。我還是忍不住想觀察、想理解,還是會偷偷拆解身邊人的語言與思考方式。這些對我來說,太有趣了。只是,我現在知道,這些東西如果不經過轉化,會顯得太過銳利,太過赤裸。

所以,我開始練習把它們交給寫作。

那些對人與世界的觀察,那些自我懷疑與頓悟,一次次在文字裡被梳理與安放。我終於找到一個地方,讓那個既敏感又清醒的我,可以安靜存在。這裡沒有誰需要我讀懂他們、保護他們,也沒有人會因為被看見而逃跑。

在文字裡,我成為自己,也重新學會溫柔地對待自己。



我開始慢慢明白,有些洞察是為了自己而來,不是為了揭開別人的傷口;有些敏感,是與生俱來的禮物,不該成為自責的來源。

過去的我,總想靠理解別人來尋找安全感,現在的我,試著把那份理解,先給自己。當我練習不急著拆解每一段關係,不急著解釋每一次情緒,而是靜靜地陪自己走過一段痛苦,我才知道,原來「理解自己」比「理解世界」更困難,也更重要。

不是把情緒藏起來,而是學會在它來的時候,不急著推開;不是讓自己永遠堅強,而是允許自己在夜深時軟弱、迷惘、甚至崩潰。

寫作對我來說,是一種留燈的方式;替那些太快被看穿、太慢被理解的靈魂,留一盞燈,替自己也留一盞。哪怕只是一點點微光,也足以照見前行的路。


Ciao, it’s Miranda.

謝謝你讀到這裡,這是 Cappuccino @ 2PM ,不僅是記錄我在義大利的生活,更是我與自己不斷對話的過程。

在這裡,每個午後兩點,我都會喝一杯 Cappuccino。對於義大利人來說,這個時間喝咖啡有些不合時宜。但對我來說,這正是一種文化衝擊的象徵,也許是某種反叛,也許是對自己節奏的堅持。

雖然身處義大利,但我並未完全融入,我仍然是台灣人。

我喜歡以文化觀察者的角度,記錄每一個當下的感受,讓這段旅程,成為我與世界之間最真實的對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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